【尘惟|安逸尘×荒木惟】前情篇3



火车拉响汽笛减速进站,安逸尘背着药箱提着行李,跟随下车的人流踏上站台,还未走出几步,对面便迎上几个穿军装的,身上还背着枪。

当先的年轻人白白净净军官模样,面上带着笑:“安先生,佛爷临时有军务要处理来不了,让我代他来接您,您可不要见怪。”说着偏首示意了下,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接过安逸尘手中的皮箱。

安逸尘笑笑:“又不是第一次来,用得着搞这么大排场吗?”

“您是佛爷的贵客,哪能怠慢了,车在外面,请。”年轻的军官侧身摆手,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
安逸尘站在原地不动:“张副官,你再跟我这么客气,我就不去了。”

张副官笑:“我要是接不到人,回去得受军法处置,您能忍心?”

安逸尘轻哼:“怕是他不忍心吧,因为这点儿事就处置你,他就不是张启山了。”

不过嘴上这样说,倒也没再为难,跟着张副官出站上车,直接开回张启山的府邸。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,接过行李把人让进屋,客房早整理好了,熟门熟路,便像是到了家一样。

安逸尘简单整理好行李,才端起咖啡在厅中坐下张启山就从外面回来了,踩着皮靴披着大氅,带着一身军旅杀伐的气息。

“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?还以为你已经把我这个兄弟忘了。”军帽大氅往丫鬟手里一交,在沙发上坐下来,翘起腿往后一靠,羊皮手套一根根手指揪过去,边摘边偏着脸瞧安逸尘:“现在到处都兵荒马乱,这次回来就别走了。”

“有你张大佛爷罩着自然是好,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,让你这个小我那么多的家伙给我遮风挡雨吧?”安逸尘端着杯子笑。

张启山随手把手套往茶几上一扔:“要你来帮我你又不肯,现在日本人已经把手伸到长沙城里了,我真的很需要一个懂日语熟悉日本的人在身边。”

安逸尘喝一口咖啡:“不是有解九爷嘛。”

张启山瞧了他一会儿,叹息似地:“说到底你还是不肯帮我。”

“等你真需要我的时候再说吧。”安逸尘放下杯子,撩起眼问起另一件事:“你刚说日本人的手已经伸到长沙了是怎么回事?”

听他问起,张启山语气稍稍凝重:“近来似乎有日本特务潜入,不知在暗中图谋些什么,而就在前些日子,城里又突然出了件怪事……”

安逸尘不由得好奇:“什么怪事?”

张启山微垂了眼,默了默才幽幽地道:“一辆军列深夜驶入长沙站,车上面没有一个活人,却装满了棺材和尸体,那些尸体——全部都是日本人。”

安逸尘听得心惊:“那岂不是……一列鬼车……”

“是辆日本军列,从附近的矿山开出来的。我怀疑日本人在进行一些秘密实验,就带着张副官和八爷一起去了矿山查探,结果在那边遇到伪装成村民的日本特务,矿洞里也发现了许多日本人留下的痕迹,还有——一座十分诡异的古墓。”

“古墓?”瞧着张启山面上的神色,安逸尘感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张启山的本事安逸尘是知道的,当年从东北一路南下,不知淘了多少沙子才挣下如今这份家业,究竟是什么样的墓竟能让张大佛爷谈之色变?

安逸尘好奇,张启山倒也毫不隐瞒,便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,听得安逸尘脸色也跟着变了又变,末了听到他在墓里面受了伤,急忙要帮他再检查看看,却给挡下了。

“对付墓里的东西二爷是行家,你还信不过他嘛,早就没事了。”

安逸尘自然信得过二月红,说到这些墓里的门道,自己就是个门外汉,不过说起二月红——

“二爷夫人的身体可还好?”

张启山叹了口气:“还是老样子,你这次回来想必就是为了夫人的病吧?”

“一半一半。”安逸尘敛眸沉吟了下,才又撩起视线看向张启山:“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。”

张启山随口问:“谁?”

安逸尘定定望着他:“你认不认识一个——叫荒木惟的的人?”

乍然听到这个名字,张启山蓦地睁大了眼,讶异旋即转作惊怒,探过身一把抓住安逸尘胳膊,咬着牙沉声喝问: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!你见过他?你在哪里见到他的?”

安逸尘皱起眉,看着手臂上那只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,不禁生出满心的疑惑。

荒木惟口中的那个人,果然是张启山。

“你先告诉我,你和他是怎么回事?”安逸尘平平淡淡地问。

张启山不答,只紧紧盯着他追问:“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!”

七年了,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年,可张启山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,从集中营逃出来之后这些年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、多少枪林弹雨,唯独当年的那件事,是埋在记忆深处永远抹不去的耻辱。这样的耻辱,只有用血才能偿还。

安逸尘轻轻叹息。“我是在上海遇到他的,他说我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,当时我就在想,他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。”稍顿了顿又道:“原以为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,谁知竟偏偏就是这样的巧。”瞧向张启山的眼中带着疑问:“你和他——有仇?”

“上海……”张启山沉吟片刻,凝着眸问:“你跟他很熟?”

安逸尘坦然道:“他是我的病人。”

张启山甩开他的胳膊,愤然道:“他是个日本人!而且还是个日本军人!”

安逸尘知道张启山恨日本人,无论是在东北,还是来到长沙之后,张家人都一直在积极抗日。张启山对日本人的仇恨是刻在骨子里、融在血液里的,他的父亲就死在日军枪下,国仇家恨,让他对日本人绝无一丝一毫的宽容。而今日看他如此强烈的反应,荒木惟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只是日本人那么简单。

还记得那时荒木惟形容,他们两个是“过命的交情”,难道就是这种不死不休的“过命”?

可每次荒木惟提起“那个人”时的神情语气……

——“你们两个容貌像,声音也像,不过性格完全不一样。”

那时的荒木惟带着笑,笑容里仿佛还掺着怀念的味道。

安逸尘实在猜想不出,曾经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?

“就只因为他是个日本军人?”

张启山表情微僵:“这还不够?”

安逸尘默默盯着他看,张启山紧紧嘴角,重又靠进沙发:“我跟他——是在集中营里遇到的。”

安逸尘微微睁眸:“就是那时候?”

张启山点头。

“难道就是他杀了……”安逸尘直觉地猜测。

不想张启山干脆地回:“不是。”

安逸尘又糊涂了:“那他到底做了什么?”

张启山抿着唇,神情微微变化,像是极难开口的样子。

“总之这个人该杀,早晚有一天,我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。”面色深沉地看安逸尘:“医者仁心也要分对象,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,他就是个变态。”

张启山的态度让安逸尘迷惑,隐隐感到事情绝不是民族仇恨那么单纯。

不过既然他不想说,安逸尘也没再继续追问,转了话题让张启山陪自己去趟二月红府上,丫头的病一直让他有些担心。也幸好走了这一趟,居然发现西洋大夫开给二爷夫人的药其实就是吗啡。

大夫是陈皮找来的,而现在长沙城里除了张启山的军队,有吗啡这种东西的就只有一种人——

“日本人。”张启山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,下意识便看向安逸尘,目光里尽是明晃晃的意有所指。

安逸尘移开眼只当没瞧见,叮嘱丫头这个药最好不要再用,又帮她针灸了一番,留下特别为她调制的安眠香精,这才同张启山告辞回去。

回到府上时齐铁嘴刚好从矿山回来,张启山让他去查看矿山周边的情况,果然大有收获,发现矿山极有可能是个巨大的人形墓,而且日本人也在打探矿山的情况。

张启山决定再探矿山,可说服二月红同去仍是最大的难题,恰逢此时解九爷来访,也是因着听说日本人最近在矿山活动频繁,认为矿山一事恐有凶险,还是要请二爷出山才是。

只是想请二月红出山唯有先治好丫头的病,安逸尘对此症钻研已久仍是束手,这次到上海原也是希望能找到新药或是新的治疗方法,可惜终究无果。最后提起二爷之前找来的江南神医化千道倒是开过一个方子,只是缺了一味极珍惜的药引鹿活草,眼下也唯有将希望放在尽快寻到这鹿活草上了。

鹿活草难找,安逸尘不禁想到了荒木惟,荒木惟所在的机关专门负责情报搜集,说不定……

没有鹿活草治好丫头的病就请不动二爷出山,而张启山态度坚决,就算没有二月红也一定会再下矿山的,权衡轻重犹豫再三,安逸尘还是给荒木惟打了电话。

“鹿活草?”荒木惟随口问,“用来医治你那个病人?”

『急需这味药引救命。』

“好,等我消息。”

放下听筒,荒木惟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份资料,翻了翻,果然看到鹿活草三个字。

还真是巧啊。

北平的新月饭店即将举行拍卖,拍品中有三种极为名贵稀有的药材——麒麟竭、蓝蛇胆,还有一味便是鹿活草。这份资料是帮日本商会搜集整理的,商会会长已接到新月饭店的邀请,不日将亲赴北平,目标便是这三味药材。

合上资料,荒木惟有些迟疑。

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安逸尘,便等于给商会多制造了一个竞争对手,可是……听安逸尘的口气似乎真的很需要鹿活草。

拿起听筒接到侦讯科:“查一下刚才打进这条线的号码。”

三失其一,损失应该也不算太大。

电话是从长沙的一间旅馆打来的,安逸尘不在,荒木惟没有多说,只留言让对方通知安逸尘,就说他要查的事情有消息了。

挂了电话荒木惟心里生出些疑惑,安逸尘如此紧张这件事,应该守着电话等消息才是,这才不大的功夫人就出去了,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消息?

而派去长沙的那个小组也让他有点在意,翻查过近期的各种记录,只有零零碎碎很少的一点信息,整合联系起来也只知道带队负责的是田中凉子,合作方是个叫裘德考的美国人,而行动似乎和一座矿山有关,仅此而已。

田中凉子并不是个精明能干的人,如此机密的任务竟然会让她负责,这又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。

除非——真正主导这次任务的不是她,她只是负责协助听命行事。难道是那个美国人?

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任务……

安逸尘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鹿活草的下落。他不能在张府打这个电话,更不能在那里接荒木惟的电话,所以就找到了一家小旅馆,给了老板一些钱。

老板接了荒木惟的电话便叫伙计到张府给安逸尘送信儿,安逸尘甚至还没有回来,因为他特地绕路去买了点东西,让这次出门显得自然一些。结果一回来就在大门外遇到等候的伙计,赶紧又折回旅店给荒木惟打过去。

『一周后北平新月饭店将会拍卖鹿活草。』

“真的?!”安逸尘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巧,难道真是上天眷顾。

『不过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参加,怎么进去你得自己想办法。』

“好好,知道下落就行。”安逸尘难掩欣喜。“谢谢你,我欠你一个人情。”

听筒中传出的声音仿佛带了笑意。『你忘了,我还欠你一条命。』

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启山惊喜之余又不禁意外,奇怪安逸尘是从哪儿知道的。

“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可不止交了你张大佛爷一个朋友,别的事上不敢说,找药材我还是有一些门路的。”

安逸尘说的既在理又坦然,张启山想想也有道理,立刻让人通知八爷九爷过府商量,自己则亲自赶去告诉二月红这个好消息,让他有个准备。

巧的是解九爷手下也刚刚打听到了这个消息,更证实了此事确凿无疑,剩下的问题就是筹集资金和想办法弄到请帖。资金好办,请帖就比较麻烦,还是多亏解九爷消息灵通,得知有个叫彭三鞭的富商手上有请帖,正要去新月饭店,一番谋划,最后决定在去北平的火车上动手,把请帖偷过来。

丫头自知病重难愈时日不多,执意要跟着二月红同去北平,二月红不忍相拒只得答应。张启山便也叫上安逸尘,有个大夫同行既方便路上照料也可帮忙鉴定一下鹿活草的真伪。

一切准备妥当,解九爷留在长沙坐镇,其他人则乔装改扮依照计划分别上了火车。虽然事先计划周详,中途还是出了些意外,好在最后有惊无险,总算顺利拿到了新月饭店的邀请函。

为了稳妥起见,张启山假冒彭三鞭的身份和齐铁嘴混入新月饭店,安逸尘则陪着二月红和丫头另外找了间旅馆安顿,万一有什么变数也能在外接应。只是二爷夫妇如胶似漆、形影不离,无事时安逸尘不便去打扰,想着离拍卖还有一段时间,左右无事,便独自出门到附近走走。

北平到底是北平,街上格外繁华热闹,安逸尘正想着找间茶楼坐坐,忽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唤道:“逸尘君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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